张含睿译评

（图片来源：印度新闻局）

近日，印度战略与国防研究委员会创始人哈皮蒙·雅各布在《外交政策》撰文分析了印度当局淡化所谓“来自中国的边境威胁”的几点原因。他认为对印度来说，应对“中国的侵略”不仅是一个军事问题，决定是否、何时以及如何应对这一问题还受到政治和商业利益的影响。

首先，雅各布指出，在过去十年中，中国已经成为印度最紧迫的国家安全挑战。从近三年前两国在边境争议地区发生致命的小规模冲突以来，这一现实日益凸显。2020年6月，印度和中国军队在加勒万河谷发生了冲突，如今这一几十年来最严重的对峙事件仍未得到完全解决。地缘政治紧张局势不断加剧，实控线周围近距离摩擦事件也不断增加，加之中国优越的军事实力，这些都使得印度所面临的安全威胁愈发棘手。印度认识到了中国对其安全构成的风险，现任印人党政府也已采取了一些措施来应对挑战，但却不愿将其公开宣扬。自2020年冲突爆发以来，印度已经在中印有争议的边境地区“失去了部分领土”，而2022年12月在更东边发生的另一场边界小规模冲突表明，印方威慑力正在瓦解。除选举政治因素外，两国间日益扩大的实力差距和印人党内部政治意愿的缺乏都是印当局不愿公开谈论中国威胁的原因。但若不及时改变策略，“中国对印度的威胁”很可能会愈发严峻。2022年，中国的GDP接近18万亿美元，而印度则不到3.5万亿美元。去年，中国的国防预算约为2300亿美元，是印度的三倍之多。这种实力差距为中国提供了对印军事优势。但也许更重要的是，印度的能力不足带来的次生影响。

其次，雅各布认为，作为弱势一方，印方暂时还未做好准备面对与中国冲突升级的潜在风险。第一，在与中国对峙的情况下，印度与美国或其他大国的战略伙伴关系将如何发挥作用尚不明确。印度无法保证其战略伙伴们会在其与中国的冲突中带来直接的军事援助，因为这些伙伴往往在贸易上依赖中国，且印度与伙伴国家间并未签订任何共同防御协议。四方安全对话也并无在军事危机爆发下为成员国提供帮助的设想。第二，印度对于中国所推行的切香肠战术没有清晰的应对策略，不能在作出武力反击后还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其所产生的后果。无独有偶，印度上一次面对优势对手的战争在六十年前，当时的对手也是中国，且实力差距不明显。如今，实控线周围的小规模冲突极易升级到网络和混合战争领域，印当局大约已认识到这一可能性。

此外，经济因素也是印当局不承认来自中国的威胁的原因之一。印度成为世界第五大经济体背后的原因之一就是从中国进口了大量廉价产品。正如经济学家阿尔温德·帕纳格里亚（Arvind Panagariya）最近在《经济时报》所指出的，对华实施贸易禁令以报复其在边境的“侵略行为”可能会产生反效果。在2021-22财年，中国对印出口占印度进口的15.4%，但仅占中国出口总额的2.8%。如实施制裁，显然印度损失较中国更为惨重。商业利益压力也同样影响着印度政府处理中国威胁的态度。印度政府可能认识到了所谓“中国在边境的侵略”所带来的政治影响，但对印度商界来说，中国仍是不容忽视的广阔市场。商界的认知情有可原，从中国进口的产品较之其他产地具有价格优势。由此产生的贸易不平衡是政府需要面对的问题，而企业实质上仍在获利。因此，尽管双边关系日益紧张，印中贸易关系仍在加强。这引发了印度国内战略利益与商业利益的矛盾。

涉及到如何应对来自中国的威胁，政府内部也缺乏共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与印度外交部或国防部的对华强硬姿态相比，其他部委如商务部、铁道部和科技部明显不愿破坏与中国的关系。印度军方对与中国的实力差距持现实态度，印安全机构正在探索应对中国挑战的方法。而总理办公室选择对此保持沉默。内部共识的缺乏使印度难以对“中国的侵略”采取统一的立场。所有这些表明，经济现实损害了印度针对于中国的国家安全决策。若印度真的决定对中国采取行动，军事上的胜利可能遥不可及，但中国的经济报复则几乎是肯定的。部分印度高级决策者认为，中国在2020年对实控线沿线的“侵略”是对印度通过四方安全对话等机制向美国靠拢的回应。其他官员和评论员则认为是印度改善边境基础设施的努力招致了这场危机。无论怎样，印度得到的教训是应避免挑衅中国，在当局眼中，承认“存在来自中国的持续威胁”可能也会刺激到中国。因此，印度可能会继续对四方安全对话国家进行游说，号召其放弃将中国列为成员国的共同威胁。

最后，印人党的政治意愿使印度在涉华立场上愈发微妙。执政党担心，一旦承认了来自中国的威胁确实存在却又不与中国进行对抗，这样会面临更大的政治风险。鉴于莫迪在印度拥有压倒性的支持率，以及他宣传主旋律的能力，这一担心似乎是杞人忧天。但莫迪在2020年对峙事件后发表的“没有人侵入我们的领土”的声明已经造成了负面效应，反而损害了其政治形象。此外，对于印人党政府来说，无视中国在边境上的行动比承认但并不采取什么措施的代价要小。

综上，印度对华认知失调是多种因素造成的，从政治博弈角度讲印当局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但若继续对中国威胁避而不谈，最终必会正中中国下怀。只有当印度勇于打破对华克制，终结与中国的战略迂回，才能使国家领土免遭蚕食。

（审校：孙小涵  编辑：祝嘉聪）

原文于4月7日发表于《外交政策》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3/04/04/india-china-border-dispute-bjp-modi-conse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