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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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5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通过了《2022年保护美国知识产权法案》（Protecting Americ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Act of 2022，以下简称“PAIPA”）。该法案授予了总统对其认定为窃取美国在知识产权领域商业秘密的外国实体和个人施加经济制裁的权力。中国作为美国在知识产权领域的重要竞争对手，涉及中国企业的商业秘密纠纷及其他类型的知识产权纠纷在美国常年以来居高不下，而PAIPA不论是从提出时间上还是在具体内容上都可以窥见美国对中国的针对意图，未来或将成为美国对中国企业实施制裁的又一重要手段。因此，有必要结合PAIPA的提出背景，分析其主要内容，并在此基础上为中国企业如何应对提出合规建议。

一、《2022年保护美国知识产权法案》的提出

PAIPA由参议员范霍伦（Chris Van Hollen）和萨斯（Ben Sasse）于2020年6月首次提出。范霍伦认为，“美国政府应阻止中国和其他对手国家窃取美国知识产权的行为”，要求美国建立一个新的法律工具，对参与窃取美国知识产权的外国公司和个人进行严厉的经济处罚。而在此前的2020年2月，因认为中国华为公司及其子公司存在窃取美国公司商业秘密的行为，美国司法部对中国华为提起了16项诉讼。然而，法案的第一次提出并未取得结果，两位参议员于2021年4月再次提出该法案。在被搁置了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后，PAIPA于2022年12月在参众两院迅速获得一致通过，并在2023年1月5日由总统正式签署。值得注意的是，在总统签署该法案的五天后，美国众议院于1月10日以365票赞成、65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一项决议，决定成立新的中国问题委员会，以协调应对美国与中国在经济和安全领域的竞争。从上述时间节点上看，不仅PAIPA两次提出的时间十分微妙，美国设立新中国问题研究会的时机亦有玄机，可以说，该套“组合拳”针对中国的意图较为明显。

PAIPA的提出也回应了美国进一步完善其关于商业秘密保护法律体系的需要。在PAIPA通过前，美国保护其商业秘密的专项法律依据主要包括1979年《统一商业秘密法》（Uniform Trade Secrets Act）、1996年《经济间谍法》（Economic Espionage Act）以及2016年《商业秘密保护法》（Defend Trade Secrets Act）。美国对其本国商业秘密的具体保护途径则主要集中在针对涉及侵犯美国知识产权的外国产品所引起的不公平贸易行为展开的“337调查”“特别301调查”以及通过联邦法院审理的商业秘密纠纷。此外，在侵犯商业秘密的行为构成间谍罪的情形下，还将涉及美国司法部在刑事领域依1996年《经济间谍法》对涉案主体采取的刑事措施。尽管美国已构建了一套相对全面的商业秘密保护体系，但这些制度措施在实质执行过程中仍存在诸多弊端以至不足以完全规制商业秘密窃取行为，例如调查周期长、执行效率低以及后续惩罚措施力度小等。从内容上看，本次PAIPA的出台有助于上述问题的解决。

二、《2022年保护美国知识产权法案》的主要内容

PAIPA的内容设置体现了美国对保护以知识产权为载体的商业秘密的高度关切，具体而言：

第一，PAIPA要求总统应向国会就外国主体涉嫌窃取美国商业秘密的情况提交报告。美国总统应在PAIPA颁布后的180日内以非机密形式（可以包括机密附件）向国会提交一份报告，并应在此后以不低于每年一次的频率更新该报告。该报告的内容应包括：涉嫌参与“重大窃取美国商业机密”的外国主体；相关外国主体从事或受益于窃取美国商业秘密行为的性质、目的和结果；以及相关外国主体的首席执行官和董事是否存在从事或受益于窃取美国商业秘密的情形。

第二，PAIPA规定了可能被列入总统报告中的四个外国主体类型。第一类是在PAIPA颁布后，明知而参与重大窃取美国人商业秘密的行为或从该等行为中受益的外国主体，总统有合理的理由认定该等行为可能或已经实质性地促成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外交政策或经济稳健或金融稳定的重大威胁。第二类是对上述第一类主体的行为提供重要的财务、物质或技术支持，或对其提供商品、服务以帮助此类窃取美国商业秘密的行为或从该等行为中受益的外国主体。第三类是根据前两类确定的任何外国实体直接或间接所持有或控制的实体，或代表相关实体行事的实体。第四类根据前述第一或第二类所确定的外国实体的首席执行官或董事会成员。

第三，PAIPA列明了总统对列入报告清单中的外国实体和个人可以采取的制裁措施。对于外国实体，总统应当对其采取以下制裁方法中的至少五项：冻结资产；将其列入由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的实体名单；禁止美国进出口银行批准签发对其的任何担保或信贷；禁止美国金融机构在任何12个月内向其提供超过1000万美元的贷款；指示在国际金融机构的美国代表反对有利于其的贷款；在相关主体为金融机构的情况下，禁止其作为美国政府债券的一级交易商，或成为美国政府的代理人或资金储备机构；禁止从其处采购任何商品或服务；禁止与其进行任何受美国管辖的外汇交易；禁止其进行任何美国管辖的金融机构间的信贷或支付交易；禁止任何美国人投资或购买其的大量股票或债券。而对于外国个人，总统可采取的措施则包括冻结其在美国管辖下的资产，以及拒绝向其颁发美国签证或将其驱逐出境。

第四，PAIPA设置了豁免条款。在美国总统认为符合国家利益的情况下，其可以在宣布豁免的15日内通过向适格的国会委员会提交一份包含豁免对象和豁免理由的文件的方式，对涉嫌窃取商业秘密的外国实体和个人予以豁免。

三、对中国企业应对的建议

美国出台PAIPA，将商业秘密上升至国家安全高度，以《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赋予以总统为代表的行政部门在国家安全层面上的广泛权力。从内容上看，PAIPA没有对“故意”“窃取”等关键术语给出明确定义，如何构成“重大”窃取或“受益于”窃取行为也未有说明，有关认定均依赖于总统的自主裁量。据此，该法案在实践中极易沦为美国借助对商业秘密保护的外衣，以实现其对他国企业进行打压、谋求自身在国际竞争中的领先地位之意图的又一重要政治工具。而在这之中，企业又必将首当其冲，处于随时被制裁的危险境遇。特别是对于中国企业而言，根据中国知识产权研究会于2022年7月发布的《2021年中国企业在美知识产权纠纷调查报告》，中国企业涉案数量较之前大幅增加。其中，商业秘密诉讼案件数量为35起，中国企业作为被告占比为70.37%。鉴于美国近年来针对商业秘密问题对中国企业采取行动的数量呈递增趋势，中国企业有必要对美国本轮对商业秘密的保护行动加以重视，加强自身的合规建设，注意应对相关潜在风险。

第一，中国企业应注意加强对员工和合作伙伴的背景调查。根据PAIPA之规定，窃取、帮助窃取或从相关窃密行为中受益的任何主体都可能成为被制裁对象。具言之，一方面，一旦员工被认定为曾向窃密行为提供过帮助，或者曾担任过窃密企业的董事或高管，则当前企业就将面临被制裁风险；另一方面，根据法案规定，包括窃密企业的子公司在内等受其实际控制的公司以及前述自然人控制的公司都将被连带制裁。故中国企业在选择、接洽合作伙伴时，要同时注重对合作企业及其下属控制企业的相关调查。

第二，中国企业应做好针对商业秘密侵权的风险预案。PAIPA授权总统的法律依据是《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这意味着在紧急状态下总统可以针对窃取美国商业秘密的外国主体立即采取制裁行动，留给企业的反应时间较短。同时，这也意味着美国为保护商业秘密而对采取相关企业发起的措施背后所依据的理由是维护美国国家安全，而在国家安全的敏感层面上，中国企业在美投资经营活动可能会遇到较大的阻碍。因此，中国企业宜就商业秘密风险问题予以重视，进行事前评估、做好风险预案，以防止自身在面对因商业秘密引起的制裁中处于措手不及的尴尬局面。

第三，中国企业可以考虑通过司法途径应对因涉嫌商业秘密侵权而引发的制裁。虽然PAIPA刚刚被签署通过，目前还未有后续的配套文件，但结合近几年美国总统对《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的授权使用情况，美国本轮针对自身商业秘密的保护举措并不陌生。根据美国的一贯做法，实践中美国总统通常会以发布行政命令的方式，在其自主认定某外国主体存在窃取美国商业秘密的情形时，对相关主体采取措施。正如此前的WeChat、TikTok等因涉嫌威胁美国国家安全而在美国遭遇交易禁令时选择向美国法院申请并成功获得法院禁止令、停止执行总统行政禁令一般，总统命令虽以维护美国国家安全为背书，但企业也并非完全不能获得救济途径。因此，中国企业在面对因涉嫌商业秘密而引发的总统禁令时，也可以考虑通过司法途径予以应对，以及时降低自身损失。

（作者是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张鑫仪）

参考文献：

[1]Chris Van Hollen. President Biden Signs Van Hollen Legislation to Curb IP Theft[EB/OL]. https://www.vanhollen.senate.gov/news/press-releases/president-biden-signs-van-hollen-legislation-to-curb-ip-theft, 5 January 2023.

[2]Matthew Liptak. A new law aims to protect US IP from international theft. Here’s what that means for founders[EB/OL]. https://technical.ly/civic-news/protecting-american-intellectual-property-act-analysis/, 12 January 2023.

[3]楼仙英,傅广锐等. 简评《保护美国知识产权法》：制裁介入商业秘密纠纷，中国企业需提高警惕[EB/OL]. https://mp.weixin.qq.com/s/QXvMG8_W3wmV82tkE23wZg, 2023-01-13.

Protecting Americ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Act of 2022 was Officially Passed: Trade Secrets Disputes May Cause the Risk of Sanctions

BAO Rong

On January 5, 2023, U.S. President Joe Biden signed and passed the Protecting American Intellectual Property Act of 2022. The Act grants the President broad powers to impose economic sanctions on relevant entities or individuals when he believes that certain foreign entities or individuals have committed acts of stealing trade secrets of the US in the field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As the important competitor of the US in the field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trade secrets disputes and other type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disputes involving Chinese enterprises have remained high in US for many years, the PAIPA can reveal the United States' intention to target China from both the time of its introduction and the specific content, and may become another important method for the US to impose sanctions on Chinese enterprises in the future.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introduce the important contents of the PAIPA in combination with the background of its introduction, and put forward compliance suggestions for Chinese enterprises on this ba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