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9-18

董哲

图为李克强总理出席RCEP联合声明发布仪式

（图片来源：中国政府网）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目前基本上保持了每两个月一轮的快节奏。6月18日，RCEP第13轮谈判在新西兰奥克兰闭幕。8月10日，RCEP第14轮谈判在越南胡志明市举行，各方就货物、服务、投资三大核心领域市场准入问题展开深入讨论，并继续推进知识产权、经济技术合作、竞争、电子商务、法律条款等领域案文磋商。下月16日，RCEP第15轮谈判又将在中国天津举行。种种迹象表明，中国倡导的RCEP目前进展良好。而频频开展的谈判，也表明了RCEP各参与方期待尽早完成谈判的迫切心情。相比之下，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则陷入困境，前途未卜。在这样的背景下，相较于前两份协定整体进度落后的RCEP，能否把握历史机遇，应对关键挑战，实现弯道超车？

一、TPP与TTIP的黯淡前景及其原因

虽然美国总统奥巴马在9月5日的G20峰会期间仍然表示其对于TPP有信心，然而其仅存的寥寥数月任期并不能有力支撑其说服国会通过该协定的信心。除了获得国会批准前景堪忧之外，TPP的另一困境是其可能将丧失政府的大力推动。总统候选人特朗普自竞选之初，一直对TPP持反对态度，并且丝毫不回避其对于贸易保护主义的支持与对于自由贸易的厌恶态度。而另一候选人民主党的希拉里——之前TPP的支持者与推动者，也开始以“保护产业”为由反对TPP，试图获得广大蓝领以及中产阶级阶层的支持。两位可能的总统继任者的反对态度，让TPP的前景蒙尘。

而美欧间的TTIP谈判，进展似乎也并非一帆风顺。8月30日，法国外贸部长宣称，如果TTIP的谈判没有进展，法国将准备撤出。而德国副总理兼经济部长于28日的表态则更为消极，其表示欧盟和美国就TTIP的谈判已经历时三年，却尚未达成任何共识，该协定实际已经失败。除了官方的态度外，两协定在民间也似乎并非很受欢迎。TPP在从马来西亚到新西兰的亚太各国也遭遇了反对抗议，而日本民众中更是有千人直接向法院提交了对于政府的起诉状，以反对日本政府加入美国主导的TPP。而欧洲民众对于TTIP的反对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欧洲各国数十万的民众通过上街游行，签署请愿书等方式表达了自己对于TTIP的反对。

目前TPP与TTIP之所以面临黯淡的前景，可以从全球经济的大背景与两份协定本身来探寻原因。

首先，在全球经济增长乏力的大背景下，世界已然被贸易保护主义的幽灵所笼罩。在这个幽灵的影响下，各国自扫门前雪的保守心态，将导致贸易壁垒的大量出现以及民粹思想的抬头。这一现象的代表即为特朗普对于贸易保护主义的鲜明态度，以及希拉里为了讨好广大选民而不得已的跟随策略。官方的消极态度以及民间的保守思想，必将成为各国签署新的自由贸易协定、进一步释放自由贸易潜能难以回避的严峻挑战。

其次，从两份协定本身来看，两者的待遇标准与市场化要求过高。两者因此备受争议，难以获得参与各方民众等的认可。TPP所主张的高标准的开放水平，在主导者美国的内部都受到诸多反对。反对者称其将严重打击美国国内产业。而其在劳工标准、环境保护与知识产权等领域与美国相近的高标准，以及在农产品市场开放方面的标准，也将给除美国之外的其他参与方带来巨大的冲击。而欧洲民众反对TTIP的原因，则主要在于TTIP过于倾向市场化，且不允许任何私有化过程被逆转或修正；TTIP主张放松对于市场的控制与监管；TTIP极有可能要求欧洲各国国内法进行相应的调整，等等。而以上这些变化都极有可能对普通民众的福祉造成不利影响。

二、RCEP优势或助其弯道超车

与TPP与TTIP相比，RCEP在某些方面更具优势。而这些优势或许能够帮助其在前两份协定遭遇困境之时，完成自己的弯道超车行动。

从具体规则以及待遇标准上来看，RCEP也许的确不如TPP，这也使RCEP即使通过，短期内对于贸易与投资自由化的积极效果也许不能达到TPP与TTIP的水平。但是RCEP更具包容性——其没有要求各参与方强制开放所有领域。相对较低的标准以及对于贸易部门开放的灵活处理方式，使得RECP更加务实，也更容易向前推进。并且，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的特殊背景之下，RCEP的标准相对较低这一从区域贸易协定的角度来看的不足，也可能会转换为特殊环境下的一大优势——相对较低的标准使其对于各参与方的国内产业冲击更小，对于各方国内法律政策的干涉也更小，从而更易获得民众的谅解，最终更容易得到签署与通过。

在目前的特殊时期，RCEP所展示出来的优势，实际上早已由中国主导的包容性发展、求同存异、互利互惠的战略原则所决定。这总体上也反映出了中国积极推动的RCEP，在思路、路径和原则上与TPP、TTIP的较大区别。首先，RCEP在追求贸易投资自由化的基础上，同时将自由贸易和提高待遇标准与各参与方的舒适度纳入考量，从采用更加灵活与务实的态度、循序渐进的推进速度等角度，由浅入深由低到高，以该思路照顾所有成员方，实现以上两者的平衡。其次，RCEP是开放的协定，并不具有排他属性。中国欢迎各方的参与加入，并与中国共同分享经济发展和自由贸易的红利，增加区域内繁荣稳定参与方的数量与范围，为世界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贡献力量。由于更多的考量世界经济可持续发展，而不是政治与意识形态，中国倡导的RCEP展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包容性与灵活性，也展现了中国独具魅力的东方智慧。

中国倡导的RCEP若能继续保持这些优势并对其加以有效利用，其在整体进度落后的情况下，最终超越陷入困境的TPP以及TTIP，将不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三、RCEP面临的挑战及应对

然而，与TTP与TTIP相比，RCEP也有诸多的问题亟待解决。诚然，RCEP有一定的优势，但其若想要实现弯道超车，也将面临以下诸多挑战。

其一，日、韩与东盟各国均为协定的重要参与方，但目前的国际形势和可能出现的国家间关系恶化交恶，将给RCEP的进展带来潜在的政治风险，并且难以根本彻底解决。其中可能的地区不稳定因素，则包括了中日钓鱼岛争端、中韩关于“萨德”部署争议、中国与部分东盟国家的南海海洋权益争端等等。一旦以上的争端或者类似风险未能得到妥善解决，将给RCEP的谈判与实施带来重大的不利影响。经济合作因政治问题而停滞并非没有先例。2012年，进展良好的中日货币互换协议以及中日韩自由贸易协定，因为日本政府购买钓鱼岛的闹剧以及随之而来的中日交恶而被搁置，导致东北亚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停滞甚至倒退，并对于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产生重大的不利影响，就是前车之鉴。

其二，RCEP目前的整体进度与TPP以及TTIP相比仍差距较大，尤其是与TPP仍有较大差距。早在今年年初，TPP各参与方就已经签署了TPP，且大量参与方国内立法机关也已经通过该协定。目前仅有美日等关键参与方尚未通过该协定。而TPP主导国美国国内，虽然目前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与希拉里均对于TPP持消极态度，但这并不影响在总统选举尘埃落定后，新的总统将从美国的根本利益出发，重新对TPP作出评估和选择。而双方目前的消极态度，也极有可能只是应对目前状况的权益之计，旨在避免自身因误服TPP“票房毒药”而在选战中折戟沉沙。一旦相关方态度调整，TPP获得批准，则将生效并实施。对比之下，RCEP具体规则仍在谈判之中，整体进度较为落后，将成为其实现超越的一大不确定因素。

其三，目前RCEP的优势之一的整体待遇水平相对较低特点，终究只是特殊情况下的暂时优势。这一特点在经济危机的大势下，可能能够促进各谈判方取得共识。然而，在协定较低的待遇标准实现以及不多的红利释放完毕，或者全球经济形势好转之后，各谈判方仍然难以回避高标准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加强版RCEP”的谈判所面临的挑战，丝毫不低于TPP与TTIP。相比之下，TPP与TTIP在谈判之初即着眼于高标准的贸易投资协定，相关的敏感条款与待遇早已获得讨论与基本共识。一旦它们获得通过，其对于外贸投资的积极作用和效果，将极大的超越待遇水平一般的“基础版RCEP”，使RCEP的超越努力成为泡影。

能否合理应对以上的挑战，成为RCEP能否弯道超车的最大不确定性因素。应对若隐若现充满破坏性的政治争端，须各方管控分歧，避免冲突扩大，尽量争取通过和平方式来解决相关问题。此类问题的解决，将考验包括中国在内的RCEP各参与方的政治智慧。而对于RCEP总体待遇水平偏低且无法避免的高标准规则谈判的开展，中国则应当坚持两条腿走路的战略，一面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进包括RCEP在内的区域贸易协定的谈判与通过，一面继续坚持不懈地促进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谈判，与RCEP各参与方达成符合双方利益的更高水平的自由贸易协定，并以此为前进的阶梯（Stepping Stones）来促进“加强版RCEP”共识的形成。同时，中国也应当继续推进“一带一路”倡议，通过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高质高效经济合作，实现双方互利共赢，为RCEP等区域贸易协定的谈判提供信任与合作的良好基础。

如果能够有效利用RCEP在现阶段的诸多优势，并且合理应对RCEP面临的诸多挑战，RCEP必将实现对于TPP以及TTIP的弯道超车。一旦RCEP率先通过并实施，参与各方无疑将在进一步的贸易投资自由化的进程中占得先机，这不仅能够促进中国区域经济一体化设想的实现，而且能够为突破笼罩世界的贸易保护主义惨淡愁云带来一缕关键的希望阳光。

（作者是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国际法专业2016级博士生）